南方没有冬天,这一点让我有点苦恼,看不到雪,也别想着去滑雪,更别想着去写踏雪寻梅的诗,对于曾经励志要做滑雪健将的我来说,来南方已整整两年,这无疑是最大的精神损失。
我是无意间来到现在居住的这个地方,临近西江的崖山之侧,这里曾是南宋王朝与蒙古铁骑决战的古战场,据传,崖山之战,也是中国古文明接近灭亡的最后一战,当然,此观点,仁者见仁。对于古文明是否灭亡这件事,老实讲,我当时并不关心,两年前,我刚来到这里时,关心的只是江边的这家超级游艇厂到底管不管住。
当我在西江之畔慢慢的安定下来时,我很快的就找到了另一件让自己兴奋的事,比起滑雪,做木匠,瞬间又让我找到了另一扇门,这扇门,若放在古龙的小说中,定然会叫“鲁班神斧门”,若放在中世纪的欧洲,也会被捧的像石匠组织一样的地位,后来,我发现,我不是想多了,而是电影看多了。
在我刚接触木匠这个行当的时候,我本以为就是用刨子刨刨木头,或是学着老师傅把铅笔夹在耳朵上,偶尔用墨斗压压线,或是钉钉子时把钉子先噙在嘴里。当时间稍长一点,我便觉得愈发费劲,尤其是在游艇厂里做木匠,更是让初学者倍感头疼。
现如今我们所定义的游艇,当然不是古代的纯木质画舫,也不是江湖中一般的游览观光船,如果让我来定义她,我会说游艇本身就是一门艺术,造游艇,便是从事艺术创作的过程。游艇发源于国外,近些年,在国内也有落地生花,建造一艘有模具的游艇,除去船体本身与主要的机电设备外,剩下的大部分室内工作,都是木匠的。
由于绝大多数游艇都是私人定制的,从游艇内部的空间布局、再到选材用料,整个过程的落地实施,都与木匠息息相关,这里面不单单有中式木工,还有大量的西式木工,作为初入“鲁班神斧门”的我,无论是东是西,都得学。
那么问题来了,当你第一次用中式刨子推木条时,手几乎是颤抖的,刨子中的刀片入木深浅的程度难辨,推出的木头高低不平,当你一遍又一遍的反复练习时,最终发现仍是成效甚微,再多失败几次,甚至想就此作罢,此时,师傅又拿出了几乎全金属的西式刨子,把刨子中的调刀器调好,刀片便不再滑动,这样,上手数十次,便可得心应手。我忍不住问师傅,为什么一开始不教我用西式刨子,师傅说,你刚生下来,你妈就让你吃麦当劳啊。
在接下来的日子里,我在中式木工与西式木工的双重夹击下迅速成长,虽说有时只是蜻蜓点水般的掠过,但其中的奥妙随时日渐长也逐步领会。就如中式木工擅长用隐秘的榫卯,西式木匠喜用外放夸张的,中式木工多半靠的是攒了半辈子的经验,而西式木工则多依仗精良且精准的金属工具,说到这,有人就会说,这不就和“中餐与西餐”的区别一样嘛,仔细想像,也不全无道理。
在做木匠的这段岁月里,我时常会觉得时间变得好慢,没有了先前的那种急,少了几分热血澎湃的躁,我还得了一个更大的收获,那就是开始写诗了,虽说写的是一塌糊涂,但每天还是在斜阳入户的木匠室内,一直在悄悄的写。
当一艘游艇建成后要交付时,我时常会跟着师傅走水路去送船,这是一个极其美妙而又痛苦的过程,美妙的是,你会躺在昂贵且舒服的柚木甲板上去送一艘自己多少也曾与过的“艺术品”,痛苦的是,每当遇到风浪大的时候,晕船也总是难免的。
时间一晃就是两年,木匠的生涯短暂而又意味深长,就像是上天在我生命里刻意的安排了这么一段奇异的经历,让我从浮躁变得更加平和,这其中的意义或许只有我自己明白。
最后,我想说的是,其实写诗和做木工是一样的,有时会文思如泉涌,飞笔舞墨,就如灵感突发而来的工匠,在浩如烟海的历史中总能留下些鬼斧神工的作品一样,有时则会三年得两句,咬文嚼字,就像一板一眼的师傅,在平静祥和的日子里做出经久不衰的家具一般。
今天,仍旧有人会问我古文明是否灭亡,我想了想,有一点我倒是可以肯定,那就是古文明灭没灭我不知道,但老木匠一直都在。
来来来,往这边看,我是小木匠,也是诗人。原文:精艇网